作者：Patrick Radden Keefe丨出版社：黑體文化
在美國的公共衛生史上，鴉片類藥物所導致的危機，無疑是一場人為所引發的災難。自 1990 年代中期以來，數十萬人因藥物使用過量死亡，數不清的人對藥物依賴成癮，無數家庭破碎，社區陷入絕望。而這一切的源頭，是赤裸裸的貪婪，是漠視人們的苦難，是始於一個由醫師三兄弟所組成的家族－薩克勒家族。
《疼痛帝國》背景介紹
《疼痛帝國：薩克勒家族製藥王朝秘史》（Empire of Pain）的作者派崔克﹒拉登﹒基夫（Patrick Radden Keefe），他是當代美國最傑出的調查記者之一，以擅長深入挖掘複雜社會問題的能力而聞名。他擁有耶魯大學法學院博士學位，但最終選擇投身新聞與寫作，目前是美國雜誌《紐約客》（The New Yorker）的特約撰稿人，長期專注於搜集真實事件史料，並將其寫成引人入勝的故事傳記，在台灣有出版的代表作品包括《什麼都別說：北愛爾蘭謀殺與記憶的真實故事》（Say Nothing）以及《壞胚子：騙子、殺手、叛徒與無賴的真實故事》（Rogues）。
本書依然保持基夫的寫作風格，花費數年時間持續追蹤並蒐集與薩克勒家族相關的各類型詳細資料，如海量檔案、庭審文件和訪談中提煉關鍵細節，透過嚴謹的調查、客觀的文字，以及生動的敘事，讓事實能夠自己說話。
2017 年，基夫曾在《紐約客》發表了一篇關於薩克勒家族的長篇報導《打造疼痛帝國的家族》，隨後逐漸完成本書，讓他能夠為揭露鴉片危機的真相發聲。基夫曾在受訪時表示，他對薩克勒家族的興趣，源於他們如何利用財富和權力掩蓋真相，同時他希望通過這本書讓受害者的故事被聽見。
本書分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說明薩克勒家族的歷史背景，如何透過藥物從一個小家族一躍成為美國前二十大家族，第二部分則說明製藥王朝如何迅速擴張，以及他們在過程中遇到問題時如何解決，第三部分則是這個龐大的製藥帝國如何徹底崩蹋。
接下來，我將會分享這本書中，一些值得深思的議題。
⒈ 從止咳藥到毒品：海洛因的歷史教訓
你知道「安非他命」（Amphetamine）曾用來治療咳嗽、哮喘甚至憂鬱嗎？
你知道「海洛因」（Heroin）前身是止咳藥水嗎？
許多如今臭名昭著的「毒品」，在醫藥史上都曾以「救命良藥」的樣貌登場。然而，這些藥物所帶有的成癮性，最終都導致了嚴重的社會問題，從歷史到現代，這種「從藥物到毒品」的轉變，似乎總在不斷重演⋯
19 世紀末，嗎啡（Morphine）因為擁有強大的止痛效果而被廣泛使用，但其強烈的成癮性也引發的許多嚴重的社會問題。為了尋找療效相近，但成癮性更低的替代品，德國藥廠拜耳公司（Bayer）於 1898 年推出了「二乙酰嗎啡」（Diacetylmorphine），並以「海洛因」為商品名，作為止咳藥水問世。
拜耳以「不會上癮的嗎啡」為口號大肆推廣海洛因，在口服劑量較低的同時，止痛效果也相當顯著，因此迅速成為了時下最熱銷的非處方藥。然而，科學家後來發現，海洛因會在肝臟中被代謝成高濃度嗎啡，其成癮風險與嗎啡相當。隨著透過注射方式使用海洛因的方法出現，更是讓海洛因的危險性暴露無遺，至 20 世紀初，美國與多國相繼將其列為管制藥物，地下毒品市場也就由此興起。
海洛因的案例，顯示出了早期醫藥發展的局限，包括製藥技術及醫藥規範尚未完備、對藥物成癮性(Drug Addiction)的認知相當有限，以及藥廠因為過度自信，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這些種種的因素，最終造成了海洛因從「神藥」淪為「毒品」，似乎醫學與藥物的發展，終究得承擔這些伴隨而至的必要之惡。
所有的物質都是毒物，沒有任何東西不具毒性，但依使用劑量的多寡，可以區分為是毒物還是藥物。
－帕拉塞爾蘇斯（Paracelsus），毒理學之父
⒉ 薩克勒家族與 OxyContin 問世
⒈ 藥物專利：是創新保障，還是市場壟斷？
你是否曾經在領藥的時候，注意到有些成份相同的藥物，卻是由不同藥廠生產的呢？明明藥品也有專利，為什麼這些藥廠不怕「專利侵權」呢？
談藥物的商機與薩克勒家族之前，我們先來稍微了解一下什麼是藥物專利。
藥物專利權(Drug Patent) ，是為了保障研發藥廠享有獨家生產權。一般而言，專利保護期是 20 年，期間未經授權的學名藥（仿製藥）不得上市，否則就屬於「侵權」。然而，藥物研發動輒需要耗費數十億美元的研發成本與長達數年的臨床試驗，但實際享有的專利有效銷售期往往不到 20 年。為了獲得更多的利潤，藥廠大多為想方設法延長專利權年限，例如改良劑型或申請新用途等。
雖然專利制度能刺激藥廠創新，卻也引發爭議。學名藥的出現通常會使藥價大幅下降，影響原廠收入。因此，藥廠往往會選擇通過法律手段或行銷策略，最大化專利保護期的收益。而薩克勒家族正是典型代表，他們通過技術創新和行銷策略，將普渡製藥打造成止痛藥市場的巨頭，卻也為鴉片危機埋下禍根。
⒉ 薩克勒家族的崛起：從煩寧到美施康定
薩克勒家族的故事始於醫師三兄弟－亞瑟﹒薩克勒（Arthur Sackler）、莫蒂默﹒薩克勒（Mortimer Sackler）和雷蒙德﹒薩克勒（Raymond Sackler），他們是經濟大蕭條時期紐約的猶太移民後代，憑藉醫學背景和商業頭腦脫穎而出。其中，亞瑟﹒薩克勒尤為關鍵，他不僅是醫生，更是一位行銷天才。
1950 年代，亞瑟為羅氏製藥（Roche）所推出的鎮靜劑「煩寧」（Valium）設計了一套絕妙的行銷策略。作為醫師的他，因為意識到開立處方箋的就是醫師，因此只要鎖定醫師作為藥廠的目標客戶，通過廣告塑造「安全無害」的形象，刻意隱匿副作用與風險性。這一策略讓許多醫師開始大量使用煩寧，銷售額也就此得到了顯著提升。
1952 年，三兄弟收購了小型藥廠普渡製藥（Purdue Pharma），開始了家族的製藥事業。他們注意到，當時的嗎啡類藥物止痛治療都需要患者親自到醫院注射或點滴，普渡製藥瞄準了這點，開發出了名為「Contin」的膜衣緩釋技術，透過膜衣藥丸緩慢釋放嗎啡，延長其進入血液中的速度，讓患者在家就可以得到長效的嗎啡止痛效果。這項技術被應用在了 1980 年代所推出的美施康定（MS Contin）上，並迅速成為市場熱門產品，帶來了巨額的利潤。
⒊ OxyContin 的問世：專利延續與誤導行銷
隨著 MS Contin 的專利即將到期，普渡製藥面臨學名藥的競爭威脅。在雷蒙德的兒子理查德﹒薩克勒（Richard Sackler）的領導下，普渡製藥於 1996 年推出了新一代止痛藥－「疼始康定」（OxyContin）。這款藥物以嗎啡近親的羥二氫可待因酮（Oxycodone）為基礎，止痛效果是嗎啡的兩倍，同時又應用了 Contin 緩釋技術，因此普渡製藥號稱 OxyContin 是「革命性的止痛藥」，能提供長達 12 小時的止痛效果，並且成癮風險極低。通過改良劑型，普渡成功延長了專利保護，確保了市場的獨佔地位。
雖然亞瑟在 1987 年時去世，並沒有直接參與 OxyContin 的開發，但普渡製藥選擇沿用他的行銷策略，通過以下手段推廣 OxyContin：
- 誤導性宣傳：引用醫學界極具聲望的《新英格蘭醫學期刊》（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中的〈使用麻醉藥品進行治療的病患很少有成癮的狀況〉這篇文章，宣稱鴉片類藥物成癮率極低，雖然事後發現該文章並非正式研究，卻也足以成為業務們強而有力的銷售工具。
- 醫生行銷：提供免費樣品、豪華研討會和財務獎勵，鼓勵醫師盡可能地開立處方，並協助撰寫相關文獻。
- 影響決策者：說服政府高層與名望人士為 OxyContin 背書，塑造「安全無虞」的形象。
這種行銷模式無疑相當瘋狂，卻也異常成功。OxyContin 在上市第一年就創下高達 4400 萬美元的銷售額，次年便翻倍成長，到了 2001 年時更是突破了 10 億美元，薩克勒家族也躋身美國最富有的家族之列。
然而，OxyContin 的主要成分 Oxycodone 雖然擁有兩倍於嗎啡的止痛效果，卻也存在高度成癮風險。根據普渡製藥內部文件顯示，公司早已知曉這一風險，卻刻意利用該藥初期知名度低、醫師還沒有意識到危險性的時機，不願意承認有任何潛在成癮風險。更駭人的是，普渡製藥還持續推出更高劑量的產品，並宣稱「每日劑量沒有上限」。這種極度不負責任的行銷策略，直接導致大量患者染上藥癮，最終釀成日後席捲全美的鴉片類藥物危機。
醫生也是人，認為穿上白袍就能抵擋誘惑的想法，只是一種幻想。
－派崔克﹒拉登﹒基夫（Patrick Radden Keefe），《疼痛帝國》
⒊ 病患如何淪為「毒蟲」？
⒈ OxyContin 如何通過 FDA 審核？
OxyContin 作為這場藥物危機的導火線，明明是帶有高成癮性的鴉片類藥物，究竟是為什麼能通過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簡稱 FDA）的審核呢？
一般來說，在新藥正式上市之前，都必須要經過嚴格的臨床試驗，以證明其安全性和低成癮性，才能獲得 FDA 的批准。
但普渡製藥明明一項都沒有做到，為什麼卻能通過審核呢？
當時負責 OxyContin 審核的 FDA 官員是克提斯﹒萊特（Curtis Wright），在藥物上市後就迅速離職，先加入了一間小型藥廠一年，隨後就進入了普渡製藥擔任要職，坐享高達 40 萬美元的年薪。除此之外，FDA 更是批准了 OxyContin 的藥物仿單，明確寫道其緩釋機制「能有效降低成癮風險」，儘管這一說法缺乏科學根據，卻也成為了普渡製藥日後的「保護傘」之一。
你相信這之間的一切都清清白白，沒有任何利益或權利交換嗎？
當球員兼任裁判，當金錢力量凌駕於道德正義之上，還有什麼醫藥安全可以相信呢？
⒉ 從「病患」到「毒蟲」：患者如何走上悲劇之路？
根據後續調查發現，許多患者最初是在醫師合法開立的處方下，因慢性疼痛而開始使用 OxyContin。然而，長期服用後開始對其產生了藥物耐受性（Drug Tolerance），導致藥效減弱，不得不透過增加劑量以維持止痛效果。但當處方無法滿足止痛需求或藥價難以負擔時，不少人就會選擇轉向更便宜的非法市場，購買非法取得的 OxyContin，或是更加便宜的海洛因與芬太尼（Fentanyl），這些都進一步推升了美國毒品濫用與鴉片類藥物成癮的危機。
除了藥物本身的成癮風險，OxyContin 的使用方式也是導致濫用的關鍵因素之一。有使用者發現，只要破壞膜衣後吸食或注射藥物粉末，就能快速釋放大量 Oxycodone，產生類似海洛因的快感。而這種「改變藥物服用方式」的濫用行為，也成了普渡製藥為自己辯解的藉口之一，藥廠表示：「槍枝本身無害，是扣下扳機的人的問題！藥品本身中性，是成癮者本來就有問題！」
儘管到了 2001 年，藥物濫用的情況已經受到越來越多各界人士與社會的關注。但普渡製藥卻聲稱他們直到 2000 年才發現 OxyContin 的濫用狀況，並強調已經開始努力改善問題。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作者指出，任何藥廠都會持續追蹤並詳細記錄每一批藥品的銷售數據與市場流向，藉以優化藥物或行銷模式。因此，當藥物銷量異常成長、甚至出現集中於特定地區或診所的異常訂單時，藥廠不可能毫無察覺。更諷刺的是，公司內部人員也早已在網路論壇上，開始討論 OxyContin 如何吸食、如何破壞膜衣等相關議題的大量文章。藥廠若是真的有在監控與改善，根本不可能等到 2000 年才「發現問題」。
當藥廠不實宣傳，當醫師錯誤認知，當患者過度濫用，使用劑量越來越高，上癮程度越來越強，最終病患就淪為了毒蟲。
⒋ 鴉片危機的社會衝擊
⒈ 經濟損失：1 兆美元的代價
鴉片危機對美國經濟的影響堪稱災難性。根據美國國立藥物濫用研究所（NIDA），藥物濫用問題每年造成約 1 兆美元的經濟損失，主要涵蓋以下方面：
- 刑事司法負擔：藥物相關犯罪、監獄管理和法律訴訟的成本急劇上升。2024 年，美國司法系統在鴉片相關案件上的支出高達 500 億美元。
- 醫療成本激增：成癮治療、急診救治和長期康復的費用大幅增加。2023 年，美國醫療系統在鴉片相關的治療上支出超過了 1000 億美元。
- 勞動生產力下降：成癮者失業或無法工作，導致勞動參與率降低，特別是在影響最嚴重的美國中西部和阿帕拉契地區，不僅影響個人與家庭，也拖累了地方政府的財政。其中西維吉尼亞州等重災區的地方政府因醫療與社會福利支出激增，也曾瀕臨破產邊緣。
⒉ 家庭與社區的崩解：從銹帶到毒帶
美國中西部和阿帕拉契地區（如西維吉尼亞、俄亥俄州）。這些地區因工業衰退被稱為「銹帶」，而鴉片危機進一步將其轉為「毒帶」。成癮者因藥物依賴而失去了工作與經濟來源，導致家庭破裂。根據美國兒童福利局（United States Children’s Bureau）的數據，2015 年至 2020 年間，因父母藥物過量死亡而成為孤兒的兒童數量增加了 30 %，許多孩子必須尋找寄養管道，都進一步加劇了社會問題。
⒊ 弱勢群體的受害：不平等的代價
鴉片危機對弱勢群體的衝擊尤為嚴重，主要受害者群體如下：
- 低收入族群：由於醫療資源匱乏，這類群體更容易依賴廉價的鴉片類藥物，並且也很難獲得成癮治療。2023 年，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報告顯示，低收入地區的鴉片過量死亡率是高收入地區的3倍。
- 退伍軍人：因戰爭創傷或慢性疼痛，退伍軍人經常會使用 OxyContin。美國退伍軍人事務部（VA）的數據顯示，2010 年至 2020 年間，超過 10 萬名退伍軍人因鴉片類藥物成癮而接受治療。
- 慢性疼痛患者：普渡製藥的誤導性行銷，將 OxyContin 推廣為非癌症疼痛的「安全」選擇，導致許多患者在不知情下成癮。
毒品正在威脅我們的社會，侵蝕我們的價值觀，破壞我們的制度，奪走我們的孩子。
－羅納德﹒雷根（Ronald Reagan），美國前總統於 1986 年的全國禁毒演說
⒌ 疼痛帝國走向崩壞
普渡製藥與薩克勒家族憑藉 OxyContin 打造了一個「疼痛帝國」，卻因其高成癮性引發了美國的鴉片類藥物危機，導致超過 50 萬人死亡。隨著越來越多成癮者與家屬的血淚控訴，越來越多人願意站出來發聲，普渡製藥與薩克勒家族的爭議逐漸曝光，數千起訴訟與破產程序也將他們推上了風口浪尖。
⒈ 法律追責的曲折之路
自 2001 年起，普渡製藥面臨全美超過 2,600 件與 OxyContin 相關的訴訟，指控其誤導性行銷導致了藥物濫用。2007 年，普渡製藥因虛假宣傳被聯邦政府罰款 6 億美元，並承認相關罪行，但薩克勒家族卻沒有受到懲處。
2019 年時，普渡製藥申請了破產保護，試圖利用破產程序規則終止所有進行中的訴訟，薩克勒家族隨後也申請破產。2020 年，普渡再次認罪，同意支付 83.4 億美元的刑事與民事和解金，其中包括 2.25 億美元是由薩克勒家族支付。然而，由於公司資產不足，這筆款項主要由破產程序承擔，家族成員也試圖規避個人責任。
2022 年 3 月，超過 20 位受害者與家屬在破產訴訟中首次與薩克勒家族對質，法院裁決批准了薩克勒家族以 60 億美元達成和解（估計當時薩克勒家族的財富有約 110 億美元），薩克勒家族放棄對普渡製藥的控制權，資金則以信託的形式，用於支付受害者與家屬的賠償，以及成癮防治。然而，這項協議也引發了爭議，因為這也讓薩克勒家族豁免了未來的訴訟風險。
2024 年 6 月，美國最高法院以 5 比 4 票推翻該協議，裁定破產法不允許非破產個人（如薩克勒家族）獲得此類豁免。法官尼爾﹒戈薩奇（Neil Gorsuch）表示，薩克勒家族「未將幾乎所有資產分配給債權人，卻尋求免債」，這超出破產法的範圍。這一裁決被受害者視為重大勝利，但也讓和解資金的分配陷入不確定性。
2025 年 1月，普渡製藥與薩克勒家族提出新的和解方案，總金額高達 74 億美元，其中薩克勒家族承諾支付 65 億美元，普渡製藥則支付約 9 億美元，8.5 億美元直接用於賠償受害者，包括因 OxyContin 成癮的個人及胎內暴露於鴉片類藥物的嬰兒。這項和解不再能為家族提供豁免，也意味著他們未來可能需要面臨訴訟風險。和解涉及紐約、加州等 15 州，仍需等待法院批准。
時至今日，薩克勒家族依然否認在藥物濫用這件事上有存在任何的「不當行為」，僅表是示遺憾 OxyContin「意外成為危機的一部分」，並認為和解是解決這場「嚴重且複雜的公共衛生危機」的最佳方案。
⒉ 慈善形象的建立與崩塌
薩克勒家族長期以慈善家身份掩蓋爭議，他們向哈佛大學、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羅浮宮等機構捐贈巨款，換取建築與展廳的冠名權。《疼痛帝國》將此行為比喻為「洗錢」，即用慈善來漂白血腥的財富，因為這些捐贈，只是想要鞏固家族的權力與聲望，而不是真誠地回饋社會。
隨著鴉片危機的真相曝光，這些機構開始移除「薩克勒」的名字。例如，2019 年，大都會博物館宣布不再接受其捐款並拆除相關銘牌，牛津大學、羅浮宮等也都相繼跟進。然而，這種現象並非個例，許多富豪都會通過慈善來掩蓋其商業行為的道德缺陷，這也促使了人們重新審視慈善的本質與動機。
你和你的家人和街角的海洛因販子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區別是，你們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在你們豪華的高層辦公室或遍布世界各地的豪宅裡販賣藥丸中的海洛因。
－克里斯蒂﹒尼爾森（Kristy Nelson），2022 年 3 月在法庭上對薩克勒家族的發言
後記：一粒藥片的教訓
總結來說，《疼痛帝國》是一部極具震撼力的調查報導紀實文學，透過揭露普渡製藥與薩克勒家族罪行，狠狠地撕開了這場美國現代版鴉片戰爭背後的醜陋。作者花費數年時間，追蹤並蒐集許多相關資料，內容詳盡豐富，劇情跌宕起伏，真實情節甚至遠比虛構小說還要驚心動魄。這場由一粒小小的止痛藥片所引發的巨大社會危機，不只是一段產業醜聞，更道出了許多有關道德人性與集體責任的社會議題。
⒈ 當藥物行銷凌駕醫療判斷
作為曾經在醫療體系中的一份子，我在閱讀本書時不禁思考著：「藥物原本是為了救人，為什麼會帶來如此龐大的社會問題？」OxyContin 的危機並非單一事件，而是整個醫療體系、藥廠行銷與監管疏失彼此交互影響下的結果。理論上，醫生應該要作為處方藥的守門人，需要肩負評估藥物安全性的重任。然而，當藥廠的行銷策略與話術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醫師們的醫療決策，那醫師們是否可能成為成癮與藥物濫用危機的推手？
根據 2024 年美國醫學會（AMA）的報告，有超過 60% 的醫師曾因接受藥廠資助或廣告行銷話術而改變了醫療決策。但身為醫療專業者，我們理應在資訊判讀與醫療決策上，保持批判性思維與倫理自覺，仔細審視藥物資訊的來源與可信度，同時也應該要確保患者的福祉，能夠優先於藥廠的利益。
⒉ 也許我們都是鴉片危機的推手之一？
OxyContin 的危機，不只是醫學或法律的問題，更是涉及了整個社會結構。從藥廠隱瞞真相、監管機構縱容失職、醫生輕忽風險，到患者過度依賴藥物⋯這些結果看似彼此獨立，但其實是所有參與者對於錯誤的默許和忽視。《疼痛帝國》道出了這種普遍的人性傾向：「當錯誤尚未釀成嚴重後果時，人們傾向於自我催眠，認為『這不是我的責任』。」
這樣的心態，可能與多種心理學現象有關：
- 責任分散效應（Diffusion of Responsibility）：當多人一起參與同一行動時，人們很容易彼此互相推卸責任，都認為錯誤不全在自己身上。
- 自利性偏差（Self-serving Bias）：人們傾向將成功歸因於自己，卻將錯誤推給外部環境因素，以維護自我價值。
- 認知失調（Cognitive Dissonance）：當個人行為與自我信念發生衝突時，人們會傾向扭曲事實，合理化自己的行為，藉以減輕內心的不適感。
- 正常化偏差（Normalization of Deviance）：當錯誤行為沒有立即造成後果，人們就會逐漸習慣並接受其存在，導致風險被忽略甚至合理化。
許多災難的源頭，往往不是惡意，而是沉默與忽視。無論是醫療專業者、監管機構還是社會大眾，我們都應該從《疼痛帝國》中汲取教訓，重新思考：「我們該如何面對自己的選擇？如何在利益與責任之間做出對的決定？」
唯有誠實面對錯誤，才能真正遠離藥物成癮，並避免類似危機的再次發生。
珍惜生命，遠離毒品！
內容最後更新於： 2025 / 5 / 2，由 Dr. Saturn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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